作者：黄宁

索书号：I242.47/297

       《红楼梦》中，世代簪缨的贾府四个小姐的名字，很有讲究。红学家普遍认同的说法是，“元春”、“迎春”、“探春”、“惜春”四姐妹的名字合并起来是“原应叹息”之意，表达了作者对于贾家运势由盛而衰的叹惋之情，同时也有对于美丽聪慧的四个不幸女子命运的慨叹。  

贾元春（电视连续剧《红楼梦》剧照）

      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，大姐元春为家族利益进入深宫“那不得见人的去处”，表面看起来轰轰烈烈尊贵无比，实际上如履薄冰、战战兢兢，最终在政治斗争中枉死。二姐迎春生母早丧，寄人篱下，在环境的逼迫下养成了木讷、懦弱的性子，后被父亲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抵给债主为妻，受折磨而死。三姐探春代嫁于番王，有“王妃”的称号，却不过是一枚政治棋子，远离故土，抛闪爹娘，前途未卜。四妹惜春，一早看破红尘，在贾家败落后，古寺青灯度余生。

      中国语言具有很强的写意性，单字独语也可以推演出丰富的意蕴。细细品读，元春四人的名字还别有深意，既是对贾府命运轨迹的总结，也是对于人生如梦的慨叹。“元春”喻指贾家第一代主人开创基业之时，万物始兴，大有可为；“迎春”喻指贾贾因功勋卓著受封，处于鼎盛之时；“探春”已有春将过半之意，是著作中着力描绘之境，表面上钟鸣鼎食，实则已露败像，“抄检大观园”是种种衰亡征兆的集中体现。

       所以在四姐妹中，元春邈于深宫，迎春遁于当世，唯 “有心振业，无力回天”的探春是作者着力表现的人物。但是这个有才华具气度的贾家后人却是一个庶出的女儿，无奈无力感使得探春时时流露出对家族命运的忧虑，其身上凝集着这个大家族无可挽回的悲剧命运。 “惜春”则像是一曲春的挽歌，是总结、终结，是对这个庞大家族的惋叹，也是对人生无常的这一社会现象的慨叹。

       在中国文学史和审美观念里，“伤春惜春”是一个被文学家一再表现的主题。人们从无数的历史事件中总结得出，人生充满不确定；而自然规律又昭示着生命的短暂与无常。富贵如此令人面酣耳热，春光如此令人眷恋，人类的生命历程却如此短暂且不可逆转。珍惜生命的方式，有的人选择了及时建功，有的人选择了及时行乐。而建功立业与畅享俗世欢乐也是需要有最佳的时机与强健体力的，那便是青春的年华、旺盛的精力、敏锐的感官、健康的身体，都像三春暖阳一样，是实现人生理想的最好利器，过此不往。

       由此，国人对于青春的态度是矛盾而深刻的，贪恋又珍重，甜美又感伤。在汉末古诗十九首中就有这样的表述，“青青园中葵，朝露待日晞”，欣欣向荣的景象引发的是“少壮不努力，老大徒伤悲”的哲学慨叹。“花无百日红”刺激了诗人的伤春情怀，自然万物的“枯而能荣”又反向激发了诗人的伤感。《春江花月夜》是这种情绪最美的表述。“惜春只惜年华晚”，享受并哀悼人生尤其是青春韶华，成为了中国诗歌的固有的审美意象，惜春那幅永远画不好的大观园全景图，就是这种大块之悲的象征。

       四位小姐的贴身丫鬟的名字也很有寓意，既象征了主人精通琴棋书画，又暗示了主人的命运。琴为五弦古琴，声既高邈，意蕴清冷，“抱琴”预示着其主子元春深宫寂寞的处境。“司棋”既寓示着迎春精于棋艺，又喻示着迎春的性格和处境，“观棋不语真君子”，迎春的木讷冷淡实在是不得已。“侍书”喻示探春知识广博，但在等级森严男女有别的封建社会来说，庶女探春空有才干，却无实施才干的机会，徒呼奈何！

       “入画”喻示着惜春具绘画才能，但惜春却说自己不过是粗知皮毛，“我何曾有这些画器？不过随手写字的笔，画画罢了，就是颜色，也只有赭石、广花、藤黄、烟脂这四样。”宝钗也说惜春胸中无丘壑，不知进退宾主，可见惜春实在不知画，又何能入画？画中物如幻影，惜春的处境其实就有着想要躲避现实又无法躲避的尴尬，所以作者才让惜春那幅画成为残局。

       作者对于喜爱的人物，会赋予一个生动的名字。比如晴雯，如光风霁月，符合人物坦荡纯真的个性；湘，暗含湘楚、湘江、湘妃等意象，有天高云阔豁达豪迈之姿，颇合湘云“大块吃肉大块喝酒”的性格。这两个以“云”为名的女子，美丽灵动，如云一样自然飘逸，不受世俗约束。“鸳鸯”喻示着贾母对宝黛爱情的期许庇护，宝黛闹别扭不止一次由鸳鸯来调节。至于紫鹃，则是暗含“望帝春心托杜鹃”之意，暗示黛玉远离家乡心愿难遂之意。

       对于不喜之人，作者命名也颇费心思。宝钗的丫头莺儿，则暗示其不仅依靠主人豢养，还长于宣扬“金玉良缘”的妄言，奴性比较突出。袭人的名字来自“花香袭人知昼暖”，透着阴柔暧昧。

      贾府男性主子的姓名也很可考察。贾环，男子却以钗环为名，可见其不成器；贾蓉、贾芸、贾蔷，则暗喻其如茵草花木，难称栋梁。与此相比，“宝玉”、“贾兰”明显高出其余。

     名著，尤其是古典名著，受中国文学意象化传统的影响，对人物姓名也十分考究，喻示书中人物的命运及作者对人物的态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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